龙直立着,却把头颈都垂下,血液从毒腺中缓缓流出,在尖利的牙齿间蜿蜒,最后滴落。
而玲手捧着龙的双颊,樱唇轻启,微微伸出那柔嫩的舌尖,将滴下来的龙血导入喉咙。
她并不是第一次服用龙血,但是以往,她所服用的都是教会以处子之血净化过的圣血,而这是第一次,将龙血吞入腹中。
还记得教士说过,如果是释放咒术,还可以使用诅咒不强的龙血应急,但是如果要吞入腹中,那人类的身体和精神最多只能接受稀释和净化过的圣血。
这种圣血,就是教会用来培养血巫女的药。
而此刻,真正的龙血的触感更加粘稠,几乎要将喉咙黏住。它的味道也更加浓郁,在腥气之外似乎还多出了淡淡的甘甜。
熟悉得灼热感也更加强烈,从腹部散开,散入到四肢百骸之中。眼睛开始疼痛,她感觉到大量血液从眼中流出来,鼻尖萦绕着浓烈的腐烂味道,可尽管疼痛,却能感觉到说不出的舒服。
最终,那烧灼感渐渐在头顶氤氲而开。玲也渐渐觉得意识模糊,连手中龙鳞的触感都散去了。
前一秒还踩着坚实的冰面,下一秒,意识朦胧的玲好像坐在了什么颠簸的东西上。视野中的黑色雾气拨开,她看到一片起伏绵延的草原,在长风中微微起伏,云的影子在那青翠上投下片片阴影,也同样随风而动。
云背后的天空很高,很蓝。这好像是一个梦,这个世界好像十分熟悉,可似乎又和自己所熟知的世界有许多不同。
自己骑着马,在自己身前的高坡上,还有几个骑着马的人,虽然身着着奇怪的衣袍,可还是能看出来,都是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人。
在他们身侧,草原起伏的一个波形顶端,有着一个用石头垒起的一人多高的高丘,从高丘的顶端到周围的地面连接许多白色的绳子,许多彩旗被一排排挂在绳索上,还有许多系满旗子的白绳被盘在那乱石丘表面。
前面的人似乎在等着自己,而此时的自己被草原的美景所震撼,松开缰绳任马踱步。
“阿厌,还能呆多久回去?”看到自己终于追上了队伍,有个年纪比较大的小伙子说到。他说着一种叽里咕噜的语言,但不知为何,话里的意思虽然有些生涩,但还是了然于心。
“明天吧,最晚后天。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嘴唇就动了起来。心中也好像想到了什么灰暗压抑的事情,驱散了难得的像眼前蓝天一样澄澈的心情。
“可惜,还有挺多地方想带你看看的。”那小伙子很直爽,毫不掩饰心中的惋惜。“你才刚学会骑马,还有草原话。”
“或许吧,或许来年再见。”从自己口中吐出的话,却仿佛梦呓。
那伙伴眉间浮起担忧之色:“你还是像之前说的那样,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吗?”
“是啊。”轻轻的叹气。
“唉,你们城里人的事情我不懂,我们,能做那展翅翱翔的雄鹰就最好了。”望着几个已经耐不住性子开始纵马彼此追逐的孩子,那小伙子说到。“不过,你是我的朋友,所以我带你来这里。”
自己没有开口,只是重整一下心情,等着那小伙子后面的话。
“这个敖包,是祭拜祝兜神的地方,也就是梦神。父亲和我说,曾经就是祝兜神在梦中告诉了祖先即将来临的干旱,我们的族人提前迁徙,才能留下这个姓氏。直到现在,还时常会在梦中告诉父亲,哪里的水草更丰美,更适合族人迁徙。”
仿佛要回应小伙子说的话一般,一阵疾风吹过。玲的目光望着那石丘,彩旗在风中猎猎作响。
“阿厌你是个有智慧的人,我很愚笨,恐怕帮不了你。但我想,或许祝兜神能给你一些指引,就带你过来了。”
玲感到内心一阵感激的情绪,她翻身下马,把马拴在敖包四近的木桩上。“我该……怎么做?”
“虔诚平静的内心,然后想象你和草原、和蓝天、和万物的连接;想象你和祝兜神的连接。当你感到自己和它们都相连之后,就把你最想问的问题在心里提出来就好了。”小伙子解释道。
玲闭上眼,风拂过面颊的感觉是如此的清晰,让人舒服。她努力体会小伙子口中描述的那种感觉,可当他终于相信了自己是和万物相连的时候,却发现,自己搜肠刮肚,也找不到所谓的“真正想问的问题”。
只是和风吹拂,听着草叶起伏的声音,嗅着泥土和草的气息,时不时还听到马儿温驯的响鼻,还有远处少年们的若有若无的嬉闹声……这些都让他感到越来越惬意,仿佛这些都是一个自由不羁的梦,梦外面那些灯红酒绿、人群熙攘、锐利的反射着光的奇怪楼厦、麻木的面孔……都变得不重要了。
看到自己睁开眼睛,小伙子关心的问道:“怎么样了?”
嘴角勾起一抹苦笑:“我想不到想问的问题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没关系,祝兜会感受到你的。”小伙子宽慰道。他望望远处的天色:“是时候该回去了,要不然额吉会着急的。”
即使走远,玲依然在马背上回头,依依不舍的望向越来越远的那石堆,在起伏的绿色波浪之中,石堆一直岿然不动。
……
“成功了,腐败的血都被赶出来了,反噬停止了。”老猎人仔细观察着安详地睡在地上的玲,说到。“只要一段时间的养伤,或许反噬造成的伤害也能渐渐恢复,等等……你?”
老猎人说话间一转头,才发现身后的龙的状态有些不对劲。鳞片就想要被烤干一样迅速失去了水分,老人很清楚,这是灰化的前兆,不,难道是?
还未等老人思索,龙的鳞片就纷纷脱落,还未落到冰面上就化为飞灰,消散而去。紧随着鳞片的是萎缩消散的肌肉,迅速风化的骨骼。灰烬在半空中化作一团烟雾。
而在那烟雾之中,却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跪伏在地,瀑布般的银发画着瑰丽的曲线散开,有着纤细的、仿佛不堪风折的肢体,有着像那白雪和月光一样的肌肤。
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来,银色的睫毛轻启,犹若带着雾凇,下面澄澈而深邃的眸子里,是银色的荧光丝绒绘出的竖瞳。精致的五官间,流露着一种苍白的美感。让老猎人想起了昔日爱人露娜将自己挂在地下圣堂的铁索上,血液从银色的鳞片上勾勒出图案的凄美。
银色少女的目光带着疑惑:“这,是怎么回事?”
老猎人更加觉得惊讶,眼前的少女和刚才的龙感觉完全不同,根据露娜的说法,人被献祭,化身成龙的时候,作为龙的姿态会根据那时人的灵魂而塑造,所以露娜的龙形态和人形态存在着某种气质感觉上的共通。难道说露娜只是个例吗?
“你是刚才的,龙?”老猎人试图确认。
“嗯,所以,是怎么回事?”银色少女在脚下的冰面上,看到了自己的倒影。这个样子她记得深刻,正是自己作为龙苏醒在那燃烧的废墟中的时候,那个倚靠在自己身上的女孩。
那女孩最终化为了银色龙鳞,被自己嵌在自己的鳞片之间,而此刻地上也没有那片银鳞片的踪迹,而自己又变成了那女孩的样子。
老猎人在大厅一侧的架上取下一卷卷轴,又摘下了旁边墙面上的一面布画幅。都递给了少女,示意把画幅裹在身上。
卷轴中是一幅奇妙的花纹,但神奇的是,只是看到那花纹,少女的脑海中就理解了大量的讯息,这种文字十分奇妙,哪怕是某个末端纤细的转角的角度,都隐藏着含义。
这些含义似乎解释了她从龙变成人的原因,就算努力试图整理、理解,她还是在一种似懂非懂的状态。这个小小的图案中隐藏的信息量太多了,让还不熟悉的她很难找到正确的阅读顺序。但是她本能的知道,这就是龙语。
然而已经没有时间让她把思绪梳理清楚了,冰柱崩裂的声音忽然从庙宇入口那边传来。
“抱起她,我们逃跑。”老人的声音虽然急促却依然镇定。他凑到墙边,掀开一副挂画,冰制墙面上花纹簇拥着一道镜面,老人把眼睛凑上去,视线在隐蔽于廊道迷宫各处的小镜面间不断反射,最终把庙宇入口处的情况近在咫尺地呈现在老猎人眼前。
“是圣殿骑士,跟我来。”这么说着,他快步走进了通往更深处的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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